周慕野愣住了，神色阴晴不定：「自己心爱之人说这样的话，能不生气吗？」
我艰涩无力地飘到了他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
周慕野，你是有何苦衷？
曾经圣上赏赐了他几位美人。
他未曾看一眼就吩咐下人拿银子把她们全部打发走了。
他坚定地告诉我：「此生有你足矣，本王不会做半分对不起你之事。」
有夫如此。
是阿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真有一天，他喜欢上了别人。
我也愿意成全他。
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周慕野找来的美人只是为了作秀给我看，迫使我写下合离书。
仅仅是因为西境战败，他断然不会如此。
反复这样想着，我的内心越发不安。
莫非圣上……真的要对他动手了吗？
我坐立不安，开始为周慕野的处境担忧不已。
而此时的楚离依然对宋芸儿的表现有所怀疑，继续劝说：「王妃她是有几分生气，但你没发觉她眼中更多的是不甘和屈辱吗？」
周慕野的眼波闪了闪：「她的性子确实变了几分，可那又如何？」
说到此处，他提高了音量：「来人，将这封合离书给王妃，告诉她今日若是还不签，别怪本王不客气。」
下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合离书，一溜烟地奔向后院。
我也飘着紧跟其后。
宋芸儿接过合离书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显得无比惊慌;「怎么办?」
青衣熟练地跪在一旁不敢吱声。
「我不能签！我若与他合离，皇后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心中巨震。
原来她要取代我是因为皇后！
江阳宋家本是皇后的远亲。
我又想到当初在皇宫的宫宴时，雄伟庄严的环境让我坐立不安。
周慕野从御座起身向我走来。
那个瞬间，空气仿佛被凝固了，只剩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本王的王妃有些怯生，不喜热闹。」
说完他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我的手。
我全身上下，劈头盖脸地红了起来，自己手脚都不知道该哪放。
离开时，我察觉到皇后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忌妒和怨恨。
之后皇后又传唤了我进宫，言语间全是试探和挑衅。
我牢记着青衣教我的话，无论她说什么我都把自己的态度放到极低。
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宋芸儿担心自己的欺君之罪被发现才着急地杀了我。
我心中空落落的。
皇后，我不敢惹。
阿娘，我已经足够小心了。
为什么。
还是活不了。
4
最后宋芸儿还是不敢签下和离书。
她带上青衣连夜去宫门守候求见皇后。
楚离在角落偷偷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眉眼皱成了一团。
我又回到了赤焰剑中。
慢慢理清了思绪。
宋芸儿是皇后的人，是对周慕野不利之人。
可是如何才能让他看清她的身份。
我抬手看着自己虚化透明的双手，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
周慕野还未睡去。
他轻抚着赤焰剑，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离直接推开了房门，眼神冷厉：「宋芸儿竟然是皇后的人！」
周慕野站了起来：「不可能！王妃……不可能是皇后的人，去！你去把她抓回来！」
楚离又急切地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他不安地在原地徘徊，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陷入沉思。
我跟在他的身后，想要拽住他的衣角。
一声闷雷乍然照亮了王府的夜，雨来得湍急又突然。
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我害怕地躲入了赤焰剑中。
周慕野似乎察觉到赤焰的异常，低着头将剑怀抱于双臂之中。
没有多久，外面传来一声凄凉的哀嚎声。
是楚离将宋芸儿提了回来。
宋芸儿身上已完全湿透，长发被吹得四散，凌乱：「殿下！王爷！我不想合离啊！」
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
周慕野有些心疼地把自己的披风脱下给她。
我气得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在周慕野面前胡乱比划。
楚离轻咳一声：「殿下，王妃这么晚还去宫门是不是该询问一番？」
周慕野眼眶微红，抿了抿嘴，艰难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芸儿听后在地上爬了几步面色仓皇地抱紧了周慕野的腿：「殿下，妾身不想离开你，思柔不想和你合离，能不能……不要赶我走，思柔求你了……」
周慕野下意识掰开了宋芸儿的手指，往后退了两步，扶着身后的桌子指节用力到发白：「你……你说什么……思柔?」
宋芸儿从地上站起已经哭花了脸，抽噎：「不……不想离开你……思柔不想……离开殿下。」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几秒。
周慕野回过神来冷漠地拽住宋芸儿的手腕，一把撕开了她背上的衣衫。
烛光下，是白皙又光滑的背部。
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激动的情绪。
周慕野被刺客偷袭时我曾为他挡了一刀，背上留下过很明显的伤疤。
他猜到了。
他也知道了。
眼前的宋芸儿并不是我！
5
宋芸儿慌张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周慕野脸色惨白如纸，双脚仿佛钉在了地上：「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他抽出赤焰剑狠狠刺入宋芸儿的肩膀，鲜血溢了出来。
宋芸儿闷哼一声，脸上几近绝望：「不要！殿下……我是……你的王妃啊。」
周慕野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腕再次用力，剑尖又深入血肉一寸：「说！她在哪？！她在哪！！」
他咆哮着，眼神闪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宋芸儿再也忍受不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求饶：「殿下，饶我一命，我是宋芸儿！我才是宋芸儿！她不过是一个山野丫头了！！」
我听得心中苦涩不已。
是啊，我不过只是个山野丫头。
周慕野知晓我的出生，他会不会…….
「够了！她是我周慕野的结发妻子！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放了你……可以吗？」
他的语气最后带着深深的哀求。
可是，宋芸儿一口咬定我已经死了。
周慕野。
我真的死了。
他看着她的脸，他的眼眶渐渐发红直到一滴泪落下才下意识别过头。
周慕野背脊僵直地抵在墙上：「顾……远，带她下去严刑逼供直到问……出王妃的下落。」
楚离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扼住宋芸儿的脖子把她拖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周慕野一人，他的泪水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我坐在他的身边，想要勾住他的手。
看他痛苦的样子，我的心破碎成了几瓣。
周慕野……
他听不到，他扬起手一巴掌重重扇到自己脸上，接着又是一巴掌……
周慕野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可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
直到最后他蜷缩在地上，悸动地哭了起来。
压抑的哭声像是刀子一样戳在我的心上，又酸又疼。
在他去西境之战的前夜，我送给他一只香囊。
我不识字，盼君回三个字一共22个笔画。
练了许久，最终香囊上的字眼还是歪歪扭扭的。
当时我希望周慕野西境之战能够平安回来。
他说过满怀希望，就会所向披靡。
凡事必有响应。
现在我希望周慕野不要因为我的离开难过太久。
生死离别是世间常态。
没有人可以例外。
6
天亮了雨停了，阳光照射进来我不得不重新回到赤焰剑中。
楚离憔悴地推开了房门，周慕野猛地站起来：「王妃在哪?」
楚离告诉他，我的尸体在皇宫里，在皇后手上。
听到此，我回想起死去当日的记忆。
太监来王府传口谕让我进宫，我惊慌地向青衣又学了几句保命口诀。
「皇后娘娘吉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臣妾才疏学浅，不懂规矩，都是臣妾的错。」
……
可是皇后冷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嘲讽：「呵呵……哪来的乡野丫头如此蠢，真是惹人生厌！」
我如遭雷击，四肢变得麻木。
皇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刚跪下求饶，宋芸儿就出现在我背后一剑刺穿了我的心脏。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都是皇后的安排。
7
周慕野换上一身朝服，脸色苍白地出了王府。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带上了赤焰剑。
我的心震荡不已，在路上试了无数的方法阻止他前往皇宫。
可惜没用。
我不知所措地跟在他的身后。
心中不安，更多的却是紧张。
他迎战前对我说：
「西境之战，路途遥远。」
「那便立个约定吧，等我凯旋回京，你与我携手看遍世间美景，云游四海。」
「如若我没回来，你离开京都再寻一郎，儿女双全，好好过一辈子。」
空山寂寂，冷月如钩。
我替他顺了顺额前的碎发。
心中想着：
周慕野，若是你回不来，阿奴陪你一起共赴黄泉。
如今我是真的死了。
阿奴却不想你死。
周慕野被几个守卫拦在了太极殿前，他开口：
「无妨，本王可以等，一直等到他愿意见我。」
就这样，他挺着背脊站到了天黑皇上才传唤他觐见。
殿上烛火通明，御桌上地奏折堆成了小山，只看得到皇上疲惫的双眼：「翊王，找朕何事?」
周慕野并未行礼：「我要见你的皇后。」
皇上闻言愣了愣，合上手中的奏折狠狠一摔：「荒谬，大胆！周慕野啊周慕野，这么多年你竟敢还惦记朕的皇后?」
我双手紧紧交握着，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愿勾起回忆，不敢看他眼睛。
偏偏阴阳两隔，害我无处消亡。
面对皇上的质问，他肆无忌惮地从怀里拿出一封遗昭：
「皇兄，你从小喜文厌武，不晓兵法，可西境贼寇屡屡犯我大周，欺我子民，我应当迎战，也只能我迎战！」
「可是你的皇后冤死我妻，又如何言说？」
「你把她交出来，这封遗昭交由你亲手烧掉。」
那封遗昭是先皇的传位之证，也是这么多年皇上忌惮周慕野的原因。
皇上缓缓站起身来。
周慕野的眼神与他无声的交碰着，有倔强，愤怒，和不甘，唯独没有屈服。
最终皇上叹了一口气，传唤玉岚皇后。
她雍容雅步地迈入太极殿看到周慕野的第一眼，有些欣喜。
看到她的样子，我下意识害怕地躲在了周慕野的身后。
周慕野没有犹豫抽出赤焰剑指向了她的眉心：「交出王妃，否则你死。」
皇后忽地睁大眼睛，眼里泛着若有似无的水雾地向皇上求救。
周慕野似乎没有了耐心，挥手将遗昭扔给了皇上，步步紧逼她。
「你说，还是不说？」
皇后藏在宽大裙摆里的一双腿早已隐隐打起了颤：「在……在我宫里……」
周慕野收起剑走出太极殿，殿门之外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宫道。
他的背影显得无比落寞。
我不忍心再看，躲进了赤焰剑中。
过了好一会，周慕野的声音是紧绷的，暗哑的，甚至仿佛正在极力忍着痛楚似的。
我飘出来了看到自己的尸体，心口之处空空荡荡，正放于冰棺之中。
瞬间，我感到自己的心被紧紧收缩成一团。
想要重新进入自己的身体，却只有一片无尽的冰凉。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弯腰小心地抱起我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宫外。
宫内长廊两侧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侍卫，见到了此时的周慕野纷纷低下头。
皇宫很大，他走了很久很久。
时间却过得很快，我陪着他不一会就到了王府。
楚离看到我的尸体，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
周慕野目光空洞而遥远，呆呆望着前方：「楚离，我要找回她的心。」
我这才了然。
原来我每七日承受的撕裂之苦是因为心被人挖走了。
这是我无法投胎的原因吗？
7
周慕野唤来一辆驮着冰棺的马车将我的尸体放了进去。
宋芸儿已经被楚离用刑逼供什么都交代了。
青衣被宋芸儿折磨得奄奄一息，已经差人送去医馆了。
江湖术士的易容术要取人心，那位大胡子人就在江阳。
我做梦都不敢想的。
周慕野，要带我回江阳了。
宋芸儿被他用绳子绑了起来吊在马车轿子后端，仍由她的身体在地上拖着走。
那可是千里路。
路行一半，宋芸儿身上再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她艰难地喘息着，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疲惫的脸色上透着死灰之色。
周慕野把她扶正起来，又在她嘴里灌了些水和丹药：「江阳未到，你不能死。」
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周身簌簌发抖。
等到了江阳时，宋芸儿已经彻底昏厥过去。
我有一种错觉。
仿佛能看见轻飘飘的魂魄正在脱离她的身体。
到时候若她能看到我。
我还要给她两个大耳光。
江阳宋家早早收到消息所有人在城门处胆战心惊地等着。
周慕野的马车路过他们并未停下。
直到来到江阳的后山，周慕野在马背上轻点一下，纵欲如飞，几个起落，眨眼消失不见。
我随着他手中的赤焰剑来到山腰的竹房中。
里面有一位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睛：「是你。」
周慕野未再废话，剑风凌厉，出手又快又恨。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缠斗许久，身上都显伤痕。
直到傍晚，大胡子没了体力虚弱之下被周慕野一剑砍断了头。
周慕野在他竹房里找到黄符封印的心脏。
那是我的心脏。
我感觉全身被狠狠扯了一下，如刀劈斧砍般疼。
又来了，那是七日的撕裂之痛。
连着胸前的撕裂血肉，一阵又一阵。
我蜷缩在地上苟延喘息，痛，阿奴好痛。
周慕野……
我看到他抱起我的心脏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还有一会儿。
还坚持一会儿我就挺过去了。
我一点点向他靠近。
最后一阵剧痛让我彻底昏迷过去。
8
「珈蓝湖畔，楚离，我们到了。」
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将我再次唤醒。
我环顾四周，浩渺的江面，好似笼着青纱的梦。
这是哪里？
好陌生的地方，我从未来过这里。
周慕野坐在湖边留给我一个凄凉的背影。
我缓缓走向他，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我。
他竟然看到了我！
此时的周慕野脸色惨白而绝美，身上的战甲破碎不堪。
他怔了怔，语气带着些许试探：「你……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我点点头，往前几步狠狠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熟悉又宽广的怀抱。
周慕野。
我又能被你抱着了。
真好。
9 番外
（江流视角）
我是江流，翊王殿下的亲卫之一。
另一个叫楚离，功夫比不过我，脾气却比我臭得多。
皇上又又又下旨让王爷迎战西境寇贼，我知道王爷舍不得王妃。
所以王爷这次下定决心必须将寇贼铲除干净，以后就带着王妃和我俩云游四海。
想想可真美好啊。
但战争是那么的残酷。
遍地横尸，血聚成河。
皇上偏偏再最紧要的关头断了后方粮草。
那一天。
我们两万大军背水一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杀了整整两天一夜！
最后是我和楚离将王爷从尸堆中拖了出来。
那时他的腹部，背部已有多处受伤。
我们的大军只剩不到百人，再无力回战。
王爷的牙关咬得极紧，他带着我们撤退回大周。
仅仅三百里路，难如登天。
在回大周边境的前一天，我们行至珈蓝湖畔。
只有过了湖，我们便才算回了家。
王爷的气息已经十分虚弱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又黑又肿。
那一晚，王爷似乎出现了幻觉。
他向湖里跑去，嘴里喃喃道：「阿奴……父皇……我好累，好痛。」
说着说着他竟然脱了鞋子。
我和楚离把他拉了回来。
那一瞬间，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又刺痛，说不出话。
楚离的眼睛有些泛红，安抚着王爷的背：「主子，来，躺这里，休息一会好吗？」
他拉着王爷躺在了湖畔的草地上，拿出衣服搭在了他的身上。
王爷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一字一顿的咬着牙齿：「阿奴，等我，我会回来，永远和你……」
阿奴是王妃的名字，她嫁过来没有一个月王爷就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世。
他还派我去接他阿娘回来。
可我只寻到了王妃阿娘的尸体，将她葬在了江阳。
王爷怕王妃伤心，让我先不要提此事。
他说等西境回去再报仇也不晚。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们一行人不敢生火。
在黑夜中无比冰寒。
王爷碰了碰我的腿。
我的头埋得很低才能听清楚他的话。
他要我点燃一把火，他说……还想再看一眼阿奴给他绣的香囊。
我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点燃火苗，他的脸色惨白得可怕。
王爷眼底仍浸着哀伤，睫毛有些湿润。
他一遍遍抚摸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绣字。
我把手搭在王爷的肩膀上小声说：「主子，再坚持一下，明天过了珈蓝湖畔我们就回大周了。」
他认真地点点头，将眼眸瞪得极大：「好…….本王不会睡着的……」
他又重重咬了咬右手食指，仿佛疼痛能令他清醒过来。
火苗渐渐熄了，寂静的夜晚我靠在地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微亮，楚离摇醒了我：「江流别睡了，我带人做了一晚上的木筏，快叫王爷起来，我们出发！」
我努力睁开双眼，起身去扶王爷。
王爷僵硬地身体蜷缩在一起，眼眸瞪得极大。
我神色空了一瞬，颤颤巍巍将手放在了他的鼻腔下。
没有气息了……
他的皮肤已经白得僵硬，眼眶里却有留有一丝眸光。
我整个心脏沁出酸味，十指用力交迭在一起挡住自己的脸，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忍不住开始抽噎。
远处的楚离还在不停催促我们。
隔了一会他才疑惑地问我在哭什么。
随后他反应过来，跪在王爷身前闷着发出一阵阵哭声。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快醒来吧。
我……一定……还能看见意气风发的王爷。
10
王爷死了。
死在离大周最近的珈蓝湖畔。
他对王妃的诺言，再也无法实现了。
盼了一路，等了一程，终难相见。
西境出发前，王爷对我下了命令。
如果他不幸战死，让我用易容术回江都与王妃合离。
易容术是我门派绝学，师傅是清谷子，只有我和师兄两人。
我挖走了王爷的心脏用黄符将自己变成了他的样子。
楚离将王爷葬在了珈蓝湖畔的树下。
他最怕伤王妃的心了，可事到如今他只想王妃以后的日子不要永远的沉浸在悲伤中。
我们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必须去完成这一件事。
回到了王府的那一天晚上，我无比冷漠地对王妃提出要合离。
出门的那一瞬间我泛红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楚离捏了捏我的肩膀让我挺住。
我知道王妃不肯答应。
又找来美人在她面前演戏，王妃的反应让楚离起了疑心。
我沉默了很久，不敢去想。
直到楚离将要去找皇后庇护的王妃拖了回来。
我的内心才充斥着强烈的不安。
王妃不是宋家人，她不会去找皇后。
可王妃哭着向我求饶说自己是思柔的时候。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险些有些站不住脚。
我撕开她背上的衣衫才证实了她不是阿奴。
她不是阿奴……
我再也支撑不住，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我是个没用的人，我保护不好王爷，我也没有保护好王妃……
我该死！
我从王爷的暗格里取出遗昭抱着必死之心去了皇宫。
可当得知阿奴的尸体还在时，我又犹豫了。
皇后我没有杀。
我看见了阿奴，她依然如下凡的仙子一般楚楚动人。
可是她的心被人挖走了。
这么善良的阿奴……死得如此之惨。
我木然地将她抱回了王府。
易容术，是我师兄挖走了他的心。
他背叛了师门，成为皇后的幕僚。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要替阿奴报仇。
带着阿奴行至千里回到江阳，我发疯似的找到了师兄。
与他战了一天一夜斩下了他的头。
我的武功也尽废。
最终我找到了阿奴被施咒的心脏
那一刻，我伤心欲绝，伏倒在地上崩溃嚎啕大哭。
我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的软弱。
恨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楚离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像是没有力气倒在了他的身上痛苦的抽泣。
阿奴的心脏被我重新放回了远处。
我和楚离带着阿奴又去了珈蓝湖畔。
王爷在那里等她。
11
楚离挑选了一处风景绝佳的位置将阿奴和王爷合葬在一起。
我几次开口想要在坟前说什么，都以语无伦次告终。
楚离说：「他日重逢，要待来生。」
我觉得我的心被捅了一下，不甘反问：「为什么，为什么王爷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还是不能相见？」
楚离看向很远的地方：「也许……他们已经相见了，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那一天之后，我和楚离再也没有见面。
我去了江阳。
即使武功已废，我也趁着天黑将宋家杀了个精光。
他们在江阳横行霸道，贪得无厌，四处搜刮民脂民膏。
我把他们的尸体堆在了阿奴娘亲的坟前。
给阿奴的娘亲重重磕了三个头之后，一把火将他们的尸体也烧了。
之后，我四处流浪，居无定所。
偶尔会听到民间流言在传皇上独宠新妃更将皇后打入了冷宫，皇后不甘屈辱自尽而亡。
又听闻皇上遇刺，被废了根，再难有子嗣。
我高兴地喝了两坛酒。
他活该。
来年清明，我又回到珈蓝湖畔。
湖畔是蓝色的，每当微风吹过的时候，湖面会泛起一阵阵涟漪。
我远远就看到了楚离那小子站在那里。
风一吹，他右手的袖袍空空荡荡的。
我伸手擦干眼眶的湿润：「好你个小子!民间说书人到处都在传王爷和王妃的故事，话本子是你写的吧？」
楚离笑得很轻松，点了点头。
话本子的结局是王妃终于等到了王爷。
他们退隐江湖归深山，留给了世人一个美好的结局。
逆风乍起，花瓣缤纷而落飘在坟前。
楚离开口：「会再见的，明年我们再一起来看。」
不止明年，每一年，无数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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